柯志雄：“A型流感”要有B计划
我身边有些朋友很纳闷，沸沸扬扬的“猪流感”突然怎么就跟猪没关系了——五一假期之前，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从4月30日起，该组织不再使用“猪流感”一词指代当前全球关注的疫情，而开始使用“A（H1N1）型流感”一词。这条消息出来之后，果然如我所料，许多国内的地方媒体就派了，去卖猪肉的市场上查看，而后推出了许多篇猪肉销量回升的稿子。这种变化是符合世卫组织的倾向的，这个组织此前其实已经多次在尽量将新型病*与猪的问题隔绝开来，也多次强调，食用充分烹制的猪肉或猪肉产品不会感染病*。世卫组织发言人汤普森还曾对媒体说，之所以更改当前疫情的叫法，是因为“猪流感”一词容易误导消费者，农业界和联合国粮农组织已就此表达关切。我们很难确凿地说，这就是大集团推动的，但从历史来看，大集团出于自己的利益给其他机构施加压力是常有的事。世卫组织的这种倾向跟国内的一些官员的表现是一致的，背后隐含着对养猪行业的呵护之情。但这里头把两个问题给混同了:食用充分烹制的猪肉或猪肉产品会不会感染病*，跟猪是否会感染这种病*并不是一回事。世卫组织多次表明，虽然这种新型病*是由猪流感病*演变而来，但到目前为止这种病*只是使人患病，还没有发现猪被感染的病例。“A型流感”是不是一定不会感染猪呢？在这个问题，我宁可相信一些学者。过去的多次公共危机中，我曾经与不少学者有过交流。他们中间确实有一些不靠谱的，但在每个细分领域中，我都发现了特别值得信任的，学识与人品都值得崇敬的。比如说，我们可以留意2003年SARS期间首次分离非典病原的香港大学微生物系教授管轶。他说，这一次的病*非常特殊，它经过多次的重组，基因中有鸟的、猪的、人的，情况很复杂。换句话说，在这个领域里比较值得信任的学者认为，关于“A型流感”病*，目前为止的了解是不够的。有了这个起点，上述两个混淆的问题就轻易可以分开，食用充分烹制的猪肉或猪肉产品应该是安全的，但接下来猪会不会感染“A型流感”？后一个问题，搞不好还是个未知数。有人可能就要提出疑问了，公众对猪有恐惧感会影响养猪行业啊，这怎么可以呢？应该爱护养猪者的利益啊。近年来的历次公共危机中，我们都碰到过这样的挑战:当危机出现的时候，往往人的生命安全与一些经济指标会同时遇到挑战，在这种时候，究竟以何为重？智者会说:既保障生命安全又爱护产业发展。但实际情况是，当挑战来临的时候，重点越简单越好，多个重点等于没有重点。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养猪行业是必然要受到影响的。而如果不幸，“A型流感”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变化，这个产业还将受到更大的影响。事实上，不管哪个组织怎么澄清，从每个人的身边，你都会对这样的意见有所耳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吃猪肉也可以吃别的肉啊。在这样的倾向下，只要“A型流感”带来的恐惧不停止，猪肉销售进一步受影响是很难避免的。这不是改一个名字就能解决的。搜猪的冯永辉在最近的《2009年二季度生猪市场分析预警报告》中写道:“2008年底、2009年一季度……国内养猪效益呈缓慢回落势头，但仍保持盈利……进入二季度，生猪市场将迎来季节性的需求淡季，同时更为糟糕的是……生猪市场将转向供大于求。这都将为2009年二、三季度生猪市场的亏损增加巨大的压力。”这，绝不仅仅是一个价格的问题。去年三聚氰胺危机时，促使我采访的第一个原因是:外面纷纷扬扬那么多稿件，却没有一篇能解释，为什么危机偏偏是在那个时间点发生的。事后看来，尽管危机的发生是由一系列原因促发的，但其中有一条主线就是原料奶价格的异动。2005年至2007年上半年，许多奶农在生存的压力下宰牛卖牛，而这些人刚处理完，进口全脂奶粉每吨的价格在2007年中却涨到了3500美元——比之2004年的1870美元/吨均价高出了一倍，结果在2007年冬季引发了抢夺原料奶的奶源大战。价格异动之后不到一年，三聚氰胺危机就出现了。原料的价格异动为何会使基于这种原料的食品出现安全威胁？我猜想，使两个因素关联起来的是一种心态——我称之为“农户操盘手心态”——形成原因是中国的农户长时间地暴露在价格的暴涨暴跌之中的自我保护。金融市场上操盘手追涨杀跌，其实作用在于缩短获利周期——比如一个股票，往往拉升是通过几个波段，将一个获利周期分割为几个获利周期去操作，结果更为安全。而农户缩短获利周期常常是通过缩短生产周期——让猪更早出栏或让蔬果更早长熟。所以，之所以现在会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草莓或长得更快的猪或鸡，背后的驱动在于生产周期。一旦价格异动发生，生产周期在原先已经尽量压缩的前提下，还有进一步压缩的冲动，威胁就会加大。毕竟，你很难指望用更少时间培育出来的东西，还会变得更安全。在这样的背景下，你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在上个月会发生雨润的瘦肉精事件了。看到这里，不要给我扣上“耸人听闻”的大帽子。我无意于下什么结论。但历次社会关注的公共危机都告诉我们，一个意外总有可能演化出新的意外，不要有洞见。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既要防范“A型流感”的人际传播，也不能认为这是唯一的风险。从这个意义上，“A型流感”是需要有B计划的。历次公共危机也告诉我们，无需慌张，总有措施可以搞定，而其中有两条是逃不开的:一是需要不同部门的无缝协作；二更需要每个部门做好自己的本份。